梦长梦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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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玄培】见君不是君

欲晓觉醒年代二周年联文15:00

  上一棒@方木洋 

  下一棒@一璇 


无厘头脑补,时间线经不起推敲。

后文加粗取自《钱玄同日记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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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北平正值严冬,大雪纷飞,被那西伯利亚来的寒风裹挟着刮到人脸上,不说疼是假的。


钱玄同抹了把脸,往上拉了拉衣领,继续低头看路。这雪已然下了好几天,按说人都应当在家里烤花生喝热茶,哪个不比在这大街上受冻快活。但新年临近,刺骨的寒气也丝毫没赶走厚重的年味儿,街上人来人往,小商小贩叫卖声不断,脚下的雪深一脚浅一脚给踩成了薄冰和泥水。钱玄同拎着包,找了块儿已然融化了的地稳了稳身形,又急忙向前赶去。


要说大年三十能有什么事儿这么十万火急,还得都因为陈仲甫。半个月前他在文科办公室招呼诸同人在三十的中午东兴楼小聚,一起过个年,晚上也好陪家里人吃年夜饭不是。


理儿很正,也没有推脱的理由。但这天气诸位同人却没预料到。可怜钱玄同从北师大批卷出来就已值正午,低着头匆匆忙只顾着赶路,泥水飞溅沾湿了长衫下摆也权当看不见,结果还是迟了到。


“德潜!你可算来了!”


甫一进门,热气便扑面而来,打他个措手不及。镜片上好似结了层霜,他看不清是谁,只知道被人拥向饭桌儿,等摘掉眼镜获得一丝清明时,手上早已被塞了酒。


“来晚了,给各位赔个不是。我自罚三杯,也祝诸位新年快乐。”


酒桌规矩,理所应当。钱玄同虽能喝酒,但却不比他那师兄嗜酒,与朋友闲聊时往往是浅尝辄止,尽兴便可。此时他肚里空无一物,蒙着头光喝,热的花雕酒甫一下肚,食管连着胃便烧腾起来,身子是暖了,头却不太好受。


他摇了摇脑袋坐下吃了两口菜,恍惚间往旁边一瞧,再用眼神逛遍整场,才发觉那抹玄色缺了席。


坐在对面儿的黄侃早已察觉到钱玄同投来的疑惑目光。他那师弟藏不住事,在日本时便是这样,回来到底还是没有长进。他嗤笑一声任他瞧,自己岿然不动。后来发现那钱二疯连眼睛都不眨,只看着自己神游,后背都给他盯得发毛,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。遂保持着端酒杯的动作从茶色镜片后投去锐利的视线。那目光刺得钱玄同身形一抖,手边儿的杯子也连带着被他碰倒,酒液的凉撒在手上,叫他收回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。


他原本是想问黄侃知不知道申叔去哪儿了。


刘师培是民国六年来到北大,钱玄同记得很清楚。陈仲甫去天津寻申叔时本想叫上他,是他自己闭门谢客,婉言推拒。说到底还是没有见面的勇气,而此时再看,他们一人在新文化做吹鼓手,一人在国故杂志执牛耳,更是没什么见面的理由。他生气,他怒骂,他想四撕碎那份大洋彼岸的报纸又不敢,他想质问他为何要投入端府,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坚持那套冥顽不灵的理论。于是开学那日的校评议会上,他心直口快,不过脑子,直指那人做的不义之事,就差直接点出他的名字。


而刘申叔只是不敢相信的抬头望了他一眼,剩下的什么都没有。只肖那一眼,就足够令钱玄同心碎。那双杏眼中早已失去了属于刘光汉的神采,要说之前可能还有一丝,但往后一丝却都不再剩了。只剩下了携着顽疾沉疴的垂垂暮矣。


他怔愣的看着那双眼,一时连自己还要再骂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。待黄侃高声质问他谁是保皇党谁是保护伞时,他的脑子里胡乱的与那一眼纠缠,嘴上不输他师兄的气势,却模糊的应了过去。


“还用我说吗?这不辩自明啊。”


校评议会后他坐在椅子上迟迟没走,脑内放空,望着泛金光的河面儿发呆。一缕凉风拂过,旁边响起咳嗽声,他想去扶,半坐起身却因没有立场犹豫不前,手尴尬的伸在身前,半晌又尴尬的收回去,没有人看见。黄侃走时剐了他一眼,他不甘示弱瞪了回去,然后看着那抹刺眼的黑佝偻走进满园春色,好像被吞并,从此消失不见。


他的心从此也似被那日的湖风吹凉半截,平日里能避则避,必须见面时就是一句生疏的刘教授以示问好,好似他二人从前从不相识,毫无瓜葛。


但,他不知怎的今天就特别想见他一面。他知道刘师培身体差,问陈仲甫时那人总以一句刘兄不愿告诉大家把他打发回去,他便作罢。可他却没想那人竟以病到这个程度,连大年三十的聚会都不愿赏脸...


而那黄疯子虽与他不对付,但这大过年的倒也不至于与他当众吵起来。他思忖着犹犹豫豫的收好酒杯,到底还是做了。


“师兄——”


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这昵称许久不提起,黄侃听到时脸还是抽了抽,谅在心情不错,索性接了招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

“怎么。”


“今日闻师兄正授《文心雕龙书记第二十五》。晚辈愚笨,读了几遍也只是识了个皮毛,不知师兄何时有空,能否让我讨教一番?”钱玄同躬身与他碰酒,索性胡诌话题讨好。


“师弟难得找我来解惑。我看不如就今日?文科办公室恰巧没人,你我二人正好。”黄侃眼珠一转,将计就计。


“...”

“今日怕是...”


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,钱玄同一愣,抬头看黄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末了拍在桌上抬眼瞧他。


“行了。别与我做这些客套,钱二疯。有话直说。”


于是他便说了。而他师兄只是复杂的看了他一眼,没好气的告诉他申叔家地址,让他想知道自己去找,自己不负责做传话筒之类云云。


钱玄同出门时还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,以至于他走到稻香村门口时才回过神,忙进门买了几斤冰雪酥与枣花酥做冠冕堂皇的借口,这总比一句随意的我想见你了要好些。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支撑他可以用一句我想你了作为敲门砖。


钱玄同有些愤懑,溜达着往南池子走,边走边想日本的刘光汉和那日身形佝偻的刘师培。脚印一步深一步浅,越想心越凉,自信也被漫天大雪盖了个全。最后到了人家家门口,等到雪落满帽沿,小水珠顺着滴进他的衣领,他才敲响门环。


约摸着过了半刻钟,他才听到有脚步声伴着咳嗽走近,打开了门。


刘师培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,他从未想到门口会是钱玄同。他今早一时病重下不去塌,便写了信给陈仲甫寄去请了假,安心在家中写作养病,一时沉浸进去,听到敲门声也晚了,但想也是季刚,怪不到他,于是慢慢踱过去,却没想看到这张经久未见的面孔。


“申叔...”钱玄同有些结巴,哪怕那些话早已排练了无数次。“蔡,蔡公让我来看看你,给你带了些点心。”


也许只有一刹,那诧异只流露了一刹。刘师培便换上一套公事公办的假面,客套的笑两声,接过点心告诉他:“劳钱教授费心了,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。”


钱玄同不甘,他分明看见刘师培胡子下的嘴角都未提起半分。他盯着刘师培的脸,只是用眼神把这阔别已久的故人看了个遍,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几分疼惜他不清楚,也不知道刘师培看到了几分。只知道最终是屋里的人先泄气打破了僵局,嘴角挂着几分自嘲自顾自往屋里走,也是默许他进来了。


直走到院里种的松柏下,那抹玄色忽然转头,他的鼻尖有点红,但背挺得奇直,一字一句对他说。


“钱玄同,别用那种眼神看我。”


说罢便一个人回屋了,留他在外头任雪落上鼻尖。


昨夜见君不是君,今日方知你已去。


夜已深了,昏黄灯光映在那张“分发,西装,穿大麾”的老相片上,钱玄同已然记不得那个背影之后的事了。


1934年3月15日,星期四。

“课毕归,疲倦万分,乱翻书也,无精神看,昏昏沉沉的<地>过去了,东翻翻,西翻翻,检关于申叔之事,唉!风仍未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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